雪域高原,有一位快乐的“爬山匠”
日期: 2016年11月29日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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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快走8.7km,坚持下去!”“只知耕耘,莫问收获,坚持下去!”“苦乐相宜,坚持下去!”

  ……

  在中国地质科学院矿产资源研究所研究员唐菊兴的网络个人空间里,“坚持下去”是最近五年来说得最多的四个字。

  他的学生一开始不明白老师为何总发这个,后来明白了:“今年跑‘区调’(区域地质调查)最艰苦的时候,我脑海中总念起它,真棒!”

  唐菊兴说,爬过一座山,以为到山顶了,结果到山顶一看,还要先下山到沟底,才能爬第二座山,苦中作乐吧!他把自己称作“快乐爬山匠”。这山,一爬就是21年。

  年已半百的他,白发渐生,遂以王国维所提的三种境界自勉。

  爬山找矿:独上高原 望断天涯路

  1995年,刚过而立之年的唐菊兴与雪域高原结缘。他从成都出发,整整坐了七天公共汽车,才到达西藏,从此扎根高原,从事野外一线矿产勘查与研究工作,并在雄村、甲玛、铁格隆南、尕尔穷等矿产勘探项目中取得铜多金属找矿重大突破。

  唐菊兴的工作区域大多都在4500米以上的高海拔山区,他每年的野外工作时间从来都不低于60天,最长的一次竟连续在工作区待了200多天。

  找矿需要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上山的时候背吃的、设备,下山的时候背标本、石头,30多公斤。很多时候一天要爬14个小时,人在氧气稀薄的高海拔地区走路都难,何况还要长时间负重爬山呢。

  “天路”不好走。1998年7月,唐菊兴与西藏地勘局地质六队的罗布次仁在野外勘探,两个人睡在一个很小的旅行帐篷里,晚上雨下个不停,帐篷漏雨,被子和衣服都打湿了,鞋子也湿了,他们就用雨披盖在被子上遮雨。第一天,他跟自己说,将就一晚吧,“但将就将就,就到了工作结束。”

  不过,唐菊兴却因此喜欢上了西藏的雨,养成了在夜雨中能很快睡着的“怪癖”。随着雨,带着梦,他的思想铺满了冈底斯的草甸,向雅鲁藏布江流去……

  走在山沟里的时候,唐菊兴很担心哪条小沟钻出一只狗熊,他心想万一有只狗熊出来,铁锤能否抵挡得了,如何挥动手中的铁锤,是从上向下击打狗熊,还是从左向右击打,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恐惧。

  有段时间野外勘探时,几乎每天都在陷车、拉车,要过很宽的河,过不了的时候唐菊兴就跳下车,扎起衣袖和裤脚,站在刺骨的冷水里推车。从拉萨到改则,有500公里的烂路,如果很顺利,性能良好的车辆需要8至9个小时,一般的车子需要10到12小时,“哪怕最好的丰田V8,在这样的烂路上也是哼哼唧唧,弄得灰头土脸,苦不堪言。”唐菊兴说。

  “更糟糕的是野外宿营后遇到洪水。”唐菊兴说,野外调查时他们一般会在山脚或河边相对高一点的地方选择宿营地,洪水一来营地往往就会成为孤岛,退水时间稍长一点他们就成了断粮之人。“这时候我们就只能做鱼钩钓鱼为生。”

  高原上有时也会有大自然的小情趣:走在似戈壁的沙滩平台上,猎猎的风嘶嘶地鸣着;草鼠们欢快的叫着,警惕的抬头盯着他这个陌生人,然后,钻进洞里,又出来,又盯着他,又一扭头钻进洞里。

  面对这样的环境,唐菊兴并没有失去希望,他说,失去了希望,就失去了梦想,要实现梦想,再苦再累也要紧抱我们的希望。所以每当脑子里泛起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说的“Hope is a good thing”台词时,他总是热泪盈眶。

  他说,地质工作就是要吃得苦,爬得山,只有自己亲力亲为当好一个合格爬山匠,掌握第一手资料,才能有发言权,有创新的可能。“只要在路上,只要在爬山,总是有希望,坚持下去!”

  科学求索: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青藏高原作为“世界屋脊”,因其难以被认知、难以被征服而被称为“科学的高地”。

  可是大自然是慷慨的,只要真诚地对待它,就会给人丰厚的回馈。到目前为止,唐菊兴作为第一负责人探明新增的铜资源达900万吨,钼69万吨,铅锌105万吨……另外,他的团队还给企业提供技术支持,发现的矿产储量约2000多万吨。

  在青藏高原,能否突破前人成矿理论的认识,发现岛弧型斑岩铜金矿,发现斑岩成矿系统的浅成低温热液铜(金)矿床,发现世界级矽卡岩型铜多金属矿床,找到更多优质矿产资源,是唐菊兴的心结。经过长期勘探、思考,他在冈底斯、班-怒成矿带成矿规律、成矿作用和重要矿床类型提出创新认识,对指导区域找矿发挥了重要作用。

  “第一次技术支撑企业找到班-怒成矿带最大的斑岩铜金矿,犹如一只刚刚成熟的美洲豹在猎杀第一只黑斑羚时的兴奋。”唐菊兴激动地说。他对科学探索有一种近似颠狂的痴迷,同时他还脚踏大地,有一种超于常人的严谨与务实。

  西藏国土资源厅总工程师刘鸿飞表示,很多科研工作者,平时写论文可以,但是要实际操作能力很差,比如去钻孔,要具体打到哪个位置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而唐菊兴和他的团队,长期坚持在矿区,对钻孔这类活很在行,利用他们所学的知识,给生产单位提供了实实在在的支撑。

  “有些地质工作者在勘测时,遇到很高的山沟,就来个‘飞点’(人没有到位置上,就记录这个位置的地质现象),然后在图上标一下了事,但是唐老师要求把每个位置都去到。”罗布次仁说。

  在做比例为1:2000的矿区地质填图时,100米一条线,20米一个点,要把点上的地质现象全部描述下来。山高路远,都是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山山水水全部爬遍了,没有漏掉一个地方。唐菊兴认为,把最基础的地质特征掌握了,最后才能取得突破。

  他从实践中总结规律,形成了著名的“唐氏科研模式”。这一模式的最大特点,就是在大的成矿背景下深入研究点上已知矿床,再将点上深入研究的成果上升到面上形成理论,然后再由面上指导点上矿床的进一步突破。

  唐菊兴培养了一批高原“雄鹰”,他的学生现在很多都能独挡一面了。他对待学生很严格,几乎所有学生都把自己比喻成高压锅,就是必须要有很强大的抗压能力,“这个事情说今天晚上做出来,一定不会拖到明天早上”。

  “每次见面都是风风火火,看他走路的时候都低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事。”勘探合作方之一、华钰矿业公司开发部经理许剑说。

  今年5月16日,唐菊兴在日志里写道,“这两周完成13项自然科学基金申请的评审,3篇硕士论文、3篇博士论文的评审,完成甲玛、雄村项目的评奖申请前期工作,完成2次野外调研。工作量满满。正能量满满。”

  品味苦与乐:蓦然回首 无限风光在险峰

  2008年年底,唐菊兴写道,“人生就是一道坎一道坎的过。”

  2010年岁末,他这样写出了内心的迷茫,“希望2011走对路,但我怎么老是走错路,能给我一条路吗?”

  品位人间苦与乐,唐菊兴一直走在修行的路上。

  他内心震撼于藏民对信仰的虔诚,三步一叩首,五体投地让他肃然起敬。他每每问自己,“我们这些自称受过良好教育的凡人,能否为自己的未来‘下跪’呢?为自己的所爱‘下跪’呢?”

  “爬山”的间隙,几个爬山匠聚在小餐馆,随便点几个诸如“竹虫、蜂蛹、蚂蚱、牛杂汤”的菜,大家很欢喜地吃着,嘴巴里嚼碎的虫子,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唐菊兴感叹,“真是好吃呵!原来的不快和失望已经看不出来了,山上有没有矿并不重要,心中有矿就好。”

  苦中作乐,正是因为对于工作和责任的“信仰”,支撑着唐菊兴“坚持下去”。早上出去发现很多科学问题,晚上带着这些科学问题回来,对于他这样的“地质人”来说是最幸福的,也是动力所在。“找到了大矿之后,和你自己生了小孩之后一样的感觉。”唐菊兴说。

  他也有深深的遗憾和愧疚。因为工作原因,他没有在父亲去世前见到最后一面,等到赶回老家,老人已经去世。按照浙江老家的习俗,老人家去世后,儿子要为他理最后一次发,刮最后一次胡子,当唐菊兴抱着父亲的头,由哥哥为父亲理发和刮胡子的时候,泪水模糊了视线和思维。“父亲坚硬的、杂乱的头发,翘起的白胡子,是在发泄着对儿子的不满,是在倾诉对儿子的思念,但我不能放声地大哭,只能默默地抽泣。”

  “压力大了,重任在肩,必须要有人担当。父亲的白发、白胡子传承给我,需要我去承受。”唐菊兴说。他喜欢各种各样的音乐。“在大山里面听听音乐,所有的崩溃都会抛弃掉。”

  “无限风光在险峰,我们既然选择了要当地质学家、勘探学家,就要坚定不移的当好爬山匠,只有做好了匠人,才能成为大师。”说完,唐菊兴又要背行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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