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

胡平:

　　原中国科技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一九七八年全国科学大会郭沫若讲话稿的起草人之一

　　这个春天不简单，这个春天使我们得到解放了！因为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了十年，现在以这种心情，一个工作人员的心情，以一个参加科学大会的心情，迎接这个春天，这个春天对我印象非常非常深刻。这不仅仅是自然界冬去春来，这是人民的春天。而且科学大会开得那么好，这是科学的春天。———胡平

 　　全国科学大会期间突然来了一个任务，需要郭沫若在科学大会上讲话，把改革开放、拨乱反正、思想解放推向高潮。别人都不好讲，郭沫若既是科学院院长，又是诗人，也是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出来讲最好。当时郭沫若重病住院，先是请了一位同志起草，结果不能用，此时距离大会闭幕只有三四天时间了，有些抓瞎了，只好在内部找起草人。吴明瑜（原国家科委副主任、当年邓小平讲话稿的起草人之一）跟我说让我写，我一下子拒绝了。我说老吴你千万别找我，这方面我真的写不了，因为我知道这个任务特别重。老吴说这是领导意见，领导意见就不是个人意见。他鼓励我说，你可以写好，好好写，当时给我说了一些点子。

　　我说那我请假回家写，因为在京西宾馆里面太乱，我就请假一天，就是一个晚上，三千字，必须要有相当多的灵感，领导就答应了。话说回来，那时候我家住在和平里，坐公共汽车上下班，我坐在车子上，冥思苦想，希望在路上一个钟头能打出一个腹稿。我想，郭沫若不仅是诗人，首先是一个政治活动家，早年参加革命，跟党在一起，人大常委副委员长，他一定要讲政治，他不是不讲政治的，这是第一条。第二条，他是一个科学家，他需要科学的气质。尽管他不是自然科学家，但小时候我读过他一些书，他是很严谨的，所以他有科学的精神。第三，他是诗人。因此，在他的文章里面可以浪漫一点。我年轻时候读过他的一些书，还有歌德写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他是这样浪漫的人，在这方面没有什么能把他的激情挡住。

　　按照这三个特点我就开始构思。

　　第一部分一定要写新旧对比。他是旧社会来的，他经过五四运动，很多事情都失败了。解放了，他开始接触新中国，在50年代做了很多工作。科学技术，中国还是逐步走上了轨道。总理当时定了很多目标，有一定发展的势头，但是文化大革命搞砸了，现在又恢复过来。这样一个过程提到政治上看，只有真正的社会主义才有可能尊重科学和建立科学。

　　另外，只有在科学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建设社会主义。你的空想也好，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社会主义也好，都需要科学。我的第一段写青少年是什么追求，多少人当时走投无路，含辛茹苦，过了大半生，有了新的体制，科学才得到了发展。就这么一个曲折，话不能太多，现在我们可以扬眉吐气地说，“四人帮”迫害科学事业那种情景一去不复返了。邓小平讲话也是这句开头的，“四人帮”破坏科学，恰恰体现了社会主义需要科学。这段完了，结局就是，总的政治形势现在已经明朗了，就靠我们的努力了。这是前面政治家这一段，我想可以站得住了。

　　第二段，中国要建设，一定要有人才。主要是知识分子问题，而知识分子问题可能是枷锁。我就引用了恩格斯当时在中世纪以后，文艺复兴时代他的一个评语，那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既然是时代提出的要求，我们就做出来。我们是文艺复兴，前无古人。我们已经有了这样一批巨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巨人，不仅是理论上的，文化上的，还需要科学方面的。把人才问题突出出来，只要有了巨人，国家才有希望。

　　第三段，科学的特色。科学讲求实际，需要老老实实的劳动，但是科学需要幻想，我就说嫦娥奔月、龙宫探宝、《封神演义》上的许多幻想，通过科学，今天大都变成了现实。现在人需要去探索科学，科学无禁区。我们一定要有探索，然后谈到既异想天开，又脚踏实地，科学家应该自己成为一个幻想家，但是不能整天老是空想。我自己认为把科学的求实精神、探索精神、忘我的精神发挥出来了。

　　前面三段大体上能够把郭沫若作为科学家和文学家的一些基本要素体现出来。下面有一些期待，先是老科学家需要发挥怎么样好的作用，然后重点写中青年这一段的感受。关键是时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效率，你们现在年富力强，是最大的资本。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你们现在为了科学奋力向前吧！下面一段说，你们现在很幸福，希望你们成为科学的接班人。把这些话说完了，想想郭沫若作为诗人，要不要来一点诗意在里面，于是后面来了一段：春分刚刚过去，清明即将到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是革命的春天，这是人民的春天，这是科学的春天！让我们张开双臂，热烈地拥抱这个春天吧！

　　郭沫若是诗人，诗人喜欢拥抱，这样一来整个构思就明确了。外面窗户里面的柳树叶飘来飘去，我们当时住在宾馆里面，不见天日，不知道春为何物，现在是大地回春，春风拂面，这个春天不简单，这个春天使我们得到解放了！因为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了十年，现在以这种心情，一个工作人员的心情，以一个参加科学大会的心情，迎接这个春天，这个春天对我印象非常非常深刻。这不仅仅是自然界冬去春来，这是人民的春天。而且科学大会开得那么好，这是科学的春天。“四人帮”的时候，说知识越多越反动，科学是不行的。而邓小平讲科学技术是生产力，恩格斯说科学技术是动力。以前说知识分子是臭老九，当右派。现在不同了，老九不能走，知识分子成了我们国家的宝贵财富。

　　第二天，我说该交卷的时间了，心中忐忑不安。我们有一个集体，我说底稿你们先给我看一下行不行？他们说不错，你一天晚上搞出来可以。第二天，吴明瑜同志亲自修改了很多，这样才拿去打字。打字以后一看，好像比自己手写的东西好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打字以后有了一点感觉。就交给郭老，郭老加了四个字，形成了这样一段话：我的这个发言，与其说是一个老科学工作者的心声，不如说是对一部巨著的期望。这部伟大的历史巨著，正待我们全体科学工作者和全国各族人民来共同努力，继续创造。它不是写在有限的纸上，而是写在无限的宇宙之间。

　　第二天一播，播音员的声音抑扬顿挫，掷地有声，感觉很好，掌声雷动。不是说句子好，而是人们在这个时候感情有点激动。